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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驕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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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少年眉目間波瀾不驚,只用黑曜石般的眸子輕輕瞥了她一眼,停住手中的動作。

真的不動了。

羽徽若挾制著鹿鳴珂,下了床榻。

她將他單手反剪到背後,簪子向前抵了些,慢慢往門口走去,全神貫註地觀察著門口,謹防那邪祟偷襲,渾然沒發覺他指尖拈著枚細如牛毛的銀針。

鹿鳴珂指尖輕彈,銀針飛射而出,刺入羽徽若的腕間。

一種酥麻的痛癢感,霎時占據了羽徽若整個身體。羽徽若不自覺松手,捂住手腕,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,接著身體一軟,跌坐在地上,手中的簪子滑落,掉在腳邊,繃出一粒珍珠,緩緩滾到鹿鳴珂的面前。

羽徽若對上鹿鳴珂晦暗不明的眸光,心底掀起驚濤駭浪:“你沒有……”

“小少爺,發生了何事?”屋外的侍衛聽見動靜,趕忙詢問。

鹿鳴珂半蹲下,撿起珍珠,指尖摩挲著,那雙格外漂亮的眼睛變得和大海一樣深不可測:“沒什麽,只是小貓忘了磨爪子,險些傷了人。”

“請小少爺吩咐。”

“先關起來,磨一磨銳氣。”鹿鳴珂指尖輕碾,珍珠化作齏粉,紛紛揚揚落下。

“是。”侍衛走進來,拎起羽徽若,往柴房走去。

羽徽若心潮起伏不定,沒有抵抗,任由那侍衛提著走。

侍衛“砰”地合上門板,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。

羽徽若怔怔地坐在柴堆上,撩起袖擺,垂眸望向自己的手腕。雪白的肌膚上綴著一粒不起眼的紅色針眼,用手輕輕壓著針眼,那種酥麻感已消失,只餘輕微的痛感。

是她小看了鹿鳴珂。姑姑說過,天下有兩種人不會被赤丹神珠控制,一種是無欲無求者,一種則是意志堅定者。鹿鳴珂顯然屬於後者,想來是羽族的這些年打磨,將他變成了這樣。

他明明沒有成為赤丹神珠的傀儡,偽裝至今,是為了什麽?

接下來的數日,羽徽若都被關在這間柴房裏,提供少量的水和食物,很快她就又餓又渴,兩眼發黑。

沒有充足的食物,得不到體力補給,她漸覺身體被掏空,終日懶洋洋的,躺在柴堆上,望著頭頂的房梁發呆。

肚子咕嚕嚕叫著,如同雷鳴。羽徽若揉著肚皮,舔著幹裂的唇角,不由想起曾經吃過的美味珍饈:“好餓。”

這就是挨餓的滋味嗎?

生來就是羽族帝姬,雖父母早亡,有姑姑和攝政王照拂,以及羽族的萬千臣民供奉,羽徽若每一頓吃的都是山珍海味,從未體會過忍饑挨餓的滋味。

餓到兩眼發昏時,眼前恍惚看到了個跪在金殿前的少年。少年瘦骨嶙峋的模樣,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袍子,半垂著腦袋,背脊卻直挺挺的,透出些桀驁不馴。

她記起來了。剛定下婚約的那年,她鬧過哭過都沒用,就把氣撒在了鹿鳴珂的身上,她故意把鹿鳴珂叫到殿中伺候,誘他打碎了自己最喜歡的花瓶,再以責罰的名義命他跪在殿前懺悔,整整兩日,只許喝水,不許吃飯。

那時她只覺得這人真倔,要是低個頭,說兩句好話,她也會心軟,但他就那麽跪著,從天黑跪到天亮,一句服軟的話都不肯說。

她從不知道,這倔強的背後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,鹿鳴珂當時,一定比現在的自己更餓更渴。

“咻”的一聲,有什麽東西被人從門洞裏扔了進來。羽徽若坐起,目光逡巡著,接著,眼睛一亮。

草堆裏多了個白白軟軟的饅頭,饅頭香甜可口,在地上滾過一遭,已沾了草屑,她如獲至寶地爬起來,蹲下身去,剛準備撿饅頭,柴房的門朝兩邊打開,一襲錦衣的鹿鳴珂率先走了進來,一腳踩上饅頭。

羽徽若的手僵在半空。

鹿鳴珂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頰上,似有譏諷之意。

以羽徽若嬌縱的性子,應該憤怒,應該沖上去,拼了命地找回自己的臉面。意外的,她內心沒有絲毫憤怒,只覺得那個饅頭可惜,它的歸宿本該是帝姬的肚子。

她平靜地站了起來。鹿鳴珂這個人油鹽不進,對著他撒潑,沒用。

盡管她表現得很冷靜,心裏頭依舊控制不住騰起一種難以忍受的羞恥感,剛才鹿鳴珂就站在門外,用一個饅頭,輕易目睹了她的落魄與狼狽。

她垂在袖中的手,慢慢攥緊了拳頭,粉白的臉紅了起來。

沒有人告訴過她,饑餓能擊潰屬於帝姬的驕傲。

“餓了?”鹿鳴珂輕描淡寫地開口,移開腳,饅頭上多了個烏黑的印子。

“鹿鳴珂,你到底想幹什麽?”

“簽了這個,這些就歸你了。”鹿鳴珂遞出一張紙。

婢女捧著琉璃托盤,走到羽徽若的跟前。琉璃托盤放著一碟子精致小巧的點心,皆做成荷花的模樣,粉粉嫩嫩的,叫人一看就食指大動。

羽徽若將鹿鳴珂手中的紙搶了過來,一目十行地看了過去。“奴隸契約”四個字陡然映入眼底,氣得她直接將紙撕了個粉碎,往鹿鳴珂的臉上扔去:“鹿鳴珂,我告訴你,這輩子你都別想。”

“此事由不得你做主,羽徽若,既落在我手裏,就該想到種種後果。”

鹿鳴珂眉間依舊雲淡風輕,看不出對她的記恨,他的行為,又分明是在報覆她。她就知道他是個小氣的性兒,睚眥必報的惡犬。

兩個力氣大的嬤嬤上前,抓住羽徽若的手,抹上朱砂,重新取了一張契約,按下自己的手印。

“鹿鳴珂,你這個臭小子,你憑什麽,憑什麽,放開我!你這樣對我,你沒良心。”羽徽若餓了好幾日,看似大力的掙紮,輕易被化解。

殷紅的指印按在紙上,刺著羽徽若的雙目。她懷揣鳳凰真靈,身份尊貴,是羽族未來的王,幾時淪落過為卑賤的奴隸。

那人還曾是她的奴隸。

羽徽若明白這張契約沒有任何約束,還是被鹿鳴珂氣得七竅生煙。

“小少爺。”嬤嬤把按好指印的契約呈給鹿鳴珂。

羽徽若得了自由,沖向鹿鳴珂,想把那張契約搶回來。

鹿鳴珂側身避讓,羽徽若撲了個空。她還餓著,一用力就頭暈眼花,顧不上去搶回契約,扶著柱子,喘著粗氣。

鹿鳴珂看向羽徽若,瞳孔黑得可怕,就那麽陰森森地盯著羽徽若,像是要用目光將她活剮了。

這裏是鹿鳴珂的地盤,羽徽若擔心他真的胡來,情急之下口不擇言:“你敢欺負我,你別忘了,你身上還有我的同心契,我出事了,你也別想好過。”

不提同心契還好,提起同心契,那原本滿臉波瀾不驚的少年瞬間黑了臉,五指箍住她的脖子,將她抵在柱子上,森然問道:“同心契怎麽解?”

同心契果真是他的軟肋。羽徽若有恃無恐,哼道:“想我告訴你啊,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,好好求一求我,我再考慮下。”

鹿鳴珂冷笑了聲,收緊掌中力道:“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?這世上有一百種一千種法子,可保你不死,卻又生不如死,羽徽若,如今我為刀俎,你為魚肉,你最好不要惹怒我。”

羽徽若被鹿鳴珂的語氣嚇到了。

當年,鹿鳴珂的養父母一家雖是被入戶的盜賊所殺,真正在外頭散播家中埋著黃金謠言的始作俑者,卻是鹿鳴珂。這個小流氓,小小年紀就心機深沈,從內到外壞透了,羽徽若毫不懷疑,他說的是真的。

同心契將兩人綁定,羽徽若一死,鹿鳴珂必不能獨活。淩秋霜姑姑給鹿鳴珂種下同心契時,沒有想過這世上有許多種活法,打斷全身的骨頭,留下一口氣也算活著。

羽徽若剛有的底氣化為烏有,她斂了囂張的氣焰,語氣軟下來,撇過目光,不再看鹿鳴珂,用鼻音哼哼唧唧道:“我不知道,你問我,我也沒轍。”

陰沈沈的氣息揮之不去,羽徽若腦袋轉回來,與鹿鳴珂的目光撞了個正著。少年滿臉是毫不掩飾的乖戾,眼神淩厲如刀。

羽徽若汗毛倒豎,閉上眼睛,拔高了聲音:“我真不知道,你就算掐死我,我也不知道。姑姑沒告訴我解法,你不信,那就殺了我吧。”

窒息的一陣沈默後,箍住脖子的那只手陡然松開,羽徽若睜眸,鹿鳴珂臉色已恢覆如初,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。

還別說,他臉上的疤被抹去,再穿上這一身好衣裳,確有幾分翩翩貴公子的氣派。

契約都簽了,委屈不能白受,羽徽若揉著脖子,毫不客氣地端走琉璃托盤中的一碟子糕點,拿起一個,放在嘴裏,權且當做鹿鳴珂的腦袋,惡狠狠地咬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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